漩涡（十）（1 / 3）

&esp;&esp;宾馆顶楼套房。

&esp;&esp;李文溪蜷坐在宽大床沿，身上胡乱裹着件真丝睡袍，领口歪斜着露出底下深浅不一的淤痕。四下还残留着昨夜疯狂后的甜腻香薰，与烟草混合的浊气。

&esp;&esp;她手里无意识地捻着那串暗沉包浆的木珠，一颗，又一颗，指尖冰凉。她忘不了昨晚陈弦月的那通电话。

&esp;&esp;阳台的推拉门敞开着，清晨微凉的空气涌进来，吹得厚重的窗帘微微晃动。

&esp;&esp;钱淑仪背对着房间，站在阳台护栏旁。

&esp;&esp;晨光熹微中，她的梳得一丝不苟的短卷发被风吹得略显凌乱，鬓角银丝便与那对珍珠耳环齐细闪着；颈项间围了一圈黑丝巾，一件硬挺的花青调风衣直垂到膝盖处，看起来不怒自威。

&esp;&esp;她没什么多余的表情，正对着小灵通低声说着什么，语气公事公办，指间夹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，袅袅青烟融入微茫的天色里。

&esp;&esp;“…对，那份报告月底前必须送到我桌上…省里的评估组下周就到，接待规格按最高标准准备…嗯，你办事我放心。”

&esp;&esp;“…好的，钱校，这边还有…”

&esp;&esp;李文溪听得并不真切，侧耳捕捉到零星的词句后，钱淑仪便走到了室内的珐琅烟灰缸边，随手将烟蒂揿灭在内，发出一声轻响。

&esp;&esp;她转过身步履从容地接近李文溪时，脸上已然换上了一副温婉关切的笑容，与昨夜的冷面魔头形成强烈对比。

&esp;&esp;“醒这么早？”&esp;她柔声说道，怜惜地抬手顺了顺李文溪的头发。

&esp;&esp;文溪像被烫到似的，猛地一颤，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。她的眼神躲闪，并不敢直视钱淑仪那双看似温柔实则深不见底的黠眸。

&esp;&esp;钱淑仪只愣了一下，不动声色地把手收回，走向小吧台。她端起一把茶水泡热不久的茶壶，极其利落地倒了一杯色泽清亮的红茶。

&esp;&esp;端着白瓷杯盏，她走到床边坐下，杯底轻轻磕在床头柜上，发出细微的声响。她把茶杯推到李文溪面前。

&esp;&esp;“喝口热茶，暖暖。看你脸色差的，昨晚没睡好？”&esp;钱淑仪再次对她伸手，用指腹轻轻碰了碰她的侧脸。

&esp;&esp;李文溪这次没再躲，“谢谢老师关心…不过还好。”然后略显局促地捧起茶杯。杯壁灼着手，她却像感觉不到，只是紧紧握着。

&esp;&esp;钱淑仪嘴角的笑意深了些，然细看仍是皮笑肉不笑。她没追问，而是微微倾身，靠得更近了些，淡淡的香水混着烟草气笼罩过来。

&esp;&esp;“学校那边…最近怎么样？”&esp;她语气随意，像闲话家常，“没再出什么乱子吧？你那群小羊羔，还听话么？”

&esp;&esp;“乱子”两个字像一把钥匙，立刻捅开了李文溪强撑的堤防。她端着茶杯的手抖得厉害，滚烫的茶水溅出来，落在手背上，红了一片。

&esp;&esp;她像没知觉，嘴唇哆嗦着，积蓄了整晚的恐惧和压力如同溃堤而出：“老师…她…她回来了！陈弦月…！”

&esp;&esp;李文溪的声音尖利起来，带着哭腔，手里的茶杯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毯上，深红的茶汤迅速洇开一片污渍，“还有…陈家的一个小丫头，陈沃桑，改名换姓转到了学校里！她一直跟我不对付…而且，您知道么，她长开后居然、居然和陈弦月几乎一模一样！”

&esp;&esp;“她跟我的一个学生…都煦…她们两个…她们跟陈弦月搅在一起了！她们想干什么？她们是不是想找我…找我…”

&esp;&esp;后面的话被恐惧堵在喉咙里，化作破碎的呜咽。

&esp;&esp;她语无伦次，身体筛糠般抖着，下意识地就想往钱淑仪身边靠，寻求庇护，像一个溺水者扑向唯一的浮木。全然忘了自己身上那些刻骨铭心的新旧疤痕的来源。

&esp;&esp;钱淑仪脸上的笑容一滞。她没有动，身体依旧保持着优雅的坐姿，眼神却冷了下来。

&esp;&esp;她没看洒落的茶水，而是先在李文溪布满青紫掐痕的脖子上停留了一瞬——那是她昨晚的“杰作”——眼底一闪而过暴戾和轻蔑的复杂情绪。随即，视线移钉在李文溪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上。

&esp;&esp;一时间房间里死寂一片，只剩下李文溪压抑的抽泣声。

&esp;&esp;钱淑仪放在腿上的手，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，似乎在克制某种施暴的冲动。她深吸了一口气，再缓缓吐出，语气轻飘飘地，“哦？回来了？”